□戴若冰
(資料圖)
“1988年3月17日,星期四,晴。上午,肖書記組織開會,研究慰問建設村貧困黨員問題。會后,交納黨費5元。”
讀到四弟生前的最后一篇日記,我腦子里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活到今天,他已經繳納了多少黨費?
四弟寫日記,是從他在部隊入黨宣誓的那天晚上開始的。那些日記,回顧了他寫入黨申請書的經歷,記錄了他經受組織考驗的故事,抒發了他終于成為一名光榮共產黨員的激動和喜悅的心情,表達了要永遠跟黨走,隨時隨地以共產黨員標準嚴格要求自己的信念和決心。
不久,他把那些日記改寫成一篇散文,以《我終于入黨啦》為題,發表在某刊物上。
四弟讀中學時是語文課代表,寫得一手好字,作文也寫得不賴。學校的黑板報經常是他的手筆,校刊上也經常有他的“作品”。為此,一位同學半開玩笑地說:“戴震是??骶?,‘近水樓臺先得月’,一點兒都不奇怪?!彼犃艘膊簧鷼?,坦然地說:“我的文章確實寫得不夠好,發表出來,也是供大家‘批判’的嘛!”
可還沒有等到同學們“批判”他的“作品”,他卻把一位同學寫的《我愛工人》批得“體無完膚”。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次作文課上,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文題目是《我愛……》。四弟班上有個姓劉的同學寫的是《我愛工人》。這篇作文寫作者去了一次重慶,見證了城市工人的工作和生活,他羨慕工人們潔白的襯衫和錚亮的皮鞋,羨慕霓虹燈下那寬敞的籃球場,羨慕那明亮而溫暖的淋浴房,羨慕職工食堂那雪白的胖饅頭、甜蜜的八寶粥、噴香的清蒸鯽魚……
四弟讀了劉同學的作文,認為不寫工人們為國家建設所作的貢獻,不寫工人們積極進取、勇攀高峰的品質和吃苦耐勞、樂于奉獻的精神,只寫工人們優越的物質生活,立意不高,格局太小。于是經語文老師同意,四弟寫了批評性文章《略談<我愛工人>》。壓根兒沒有想到,語文老師居然安排學習委員把四弟和劉同學的文章分別抄在學校走廊兩邊的黑板報上。打那以后,四弟就被同學們戲稱為“批評家”。
四弟這種“直性子”伴隨了他的一生。
在部隊時,四弟是排長,凡是他認為違反原則和紀律的事,即便連長點了頭他也堅決不干。轉業到鄉上后,他依然是個“犟拐拐”。心直口快,說話不會轉個彎兒,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這種倔脾氣難免得罪同事。有一回,四弟發現有個黨員接近半年沒繳黨費,就去提醒他說:“老鄭,你怎么不繳黨費呢,聽說你有半年沒繳黨費了?!比思倚睦锊凰?,直接給他懟過去:“我繳不繳黨費關你啥子事?”四弟一聽這話,也火了:“交納黨費是每個黨員的義務,我是共產黨員,有權利監督你,咋個不關我的事?”
當天晚上,肖書記喊到四弟說:“戴震,我曉得你是個直性子,熱心腸。堅持黨性原則是對的,但遇事要調查研究,看問題要一分為二,不能一根筋?!毙浉嬖V四弟,老鄭的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家庭確實有些困難。結果,四弟向老鄭當面道歉,幫老鄭繳納了黨費,還悄悄托人送給老鄭的母親幾十元錢。
四弟的某些做法也的確欠考慮。比如,自從他轉業到鄉上后,鄉政府的公共廁所都是他自愿打掃的,而且一掃就是好幾年。義務勞動,本是好事,你做都做了,何必在廁所墻壁上寫上“一三五,戴震打掃廁所”那幾個大字呢?
后來,在四弟意外身亡之后,我才從一位副鄉長口里知道,他題寫那幾個大字,不過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打掃廁所而已。我恍然大悟,四弟要把交納黨費的事也寫在日記里,不也是出于同樣的原因么?
突然間,我為自己先前的奇怪想法感到羞愧。一個共產黨員,繳納了多少黨費是可以計算的,但是,一個共產黨員愛黨的心,又怎么能夠計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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