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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如何做成大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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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之功效，是臨床常用的傳統中藥之一。河北連翹栽植、利用歷史悠久，太行山區是連翹質優效佳的道地藥材主產區。
近年來，由于市場需求量不斷增加，連翹價格一直穩中有升，河北人工種植連翹面積也不斷擴大，成為全國三大連翹產區之一。
河北連翹產業現狀如何？連翹產業怎樣實現健康持續發展？記者進行了調查。
涉縣太行山區成方連片的連翹花。 河北日報通訊員 楊彥忠攝
人工種植連翹面積超30萬畝
“冬剪要狠，夏剪要勤。5月底開始在定桿80厘米基礎上，每級分枝長到30厘米就去尖。”
3月18日，春風又綠太行山區。涉縣索堡鎮懸鐘村路旁的一塊田地里，成片的連翹樹已開出黃花。黃花綠樹之間，村民江海元正手拿修枝剪，一邊干凈利索地給連翹修枝，一邊向記者介紹。
“這片連翹是我2017年種的，2020年左右開始有收成。在近6年時間里，我邊種邊學，管理越來越得心應手了。現在我一共種著4畝連翹，收益很不錯，今年準備再種六七畝。”江海元說。
連翹，具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的功效，是臨床常用的傳統中藥之一，常被用于治療急性風熱感冒、淋巴結核等癥。如今常見的銀翹解毒丸、雙黃連、連花清瘟等藥品都以連翹作為主要成分。
“最近幾年，由于市場需求量不斷增加，連翹價格一直穩中有升。種植連翹效益較好，像江海元一樣種連翹的山區農民也越來越多。”省農林科學院經濟作物研究所藥用植物研究中心主任謝曉亮介紹，河北人工種植連翹面積已超過30萬畝，成為全國三大連翹產區之一。
謝曉亮告訴記者，河北是全國最早實現連翹人工種植技術突破的省份，在連翹人工種植領域擁有技術優勢。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實現這一突破，耗費了謝曉亮及其團隊近10年時間。
“地處太行山深山區，貧困村多，野生連翹漫山遍野，卻無法給農民帶來效益，也難以滿足制藥企業的需求。”時至今日，謝曉亮依然對十幾年前到涉縣調研時的情景記憶猶新。
漫山遍野的野生連翹為何不夠用？原來，連翹能用于入藥的部分，是它的果實，尚未完全成熟的果實因色尚青綠，稱為青翹。青翹采摘之后需經過蒸制、烘干等加工程序才能入藥，稱為干青翹。而野生連翹生長分散，采摘難度大，且產量極低，畝產干青翹只有兩三公斤。
為了實現人工種植提高連翹產量，2004年開始，謝曉亮和團隊成員開始在石家莊市井陘縣洞陽坡村的山地上進行相關研究。
由于沒有前人經驗可以借鑒，也沒有資料可供參考，最初，謝曉亮只能帶領團隊成員在山上扎根，通過觀察，搞清楚連翹的生長特性。
經過研究他們發現，野生連翹一般成簇生長在太行山區海拔800米至1500米的山地上。連翹根系發達但水平生長，對土層厚度要求不高。此外，野生連翹開花多結果少，多為農戶自發采摘，老翹的藥用成分含量基本不達標。
謝曉亮團隊首先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連翹耐干旱、耐瘠薄，生長很快，開花也多，但為什么結果率和產量這么低呢？
經過幾年觀察和研究他們發現，連翹存在自花不孕的問題。自花不孕，是指花粉粒落到同一朵花或同一植株的柱頭上不能結果的現象。而連翹有兩種花型，一是長柱花型，一是短柱花型。野生連翹以小群落自然分布，生長在同一個群落里的連翹一般都是一種花型，即便相互授粉也無法結果，這正是連翹開花多、結果少的主要原因。
“發現癥結所在后，只需在人工種植過程中將兩種花型的連翹混栽，相互授粉，就可以大大提高連翹授粉率和結果率。”謝曉亮表示，2007年至2009年，團隊又用了3年時間反復實驗，最終得出結論，3個長柱花型和1個短柱花型相互授粉效果最好、結果率最高。
除自花不孕外，謝曉亮在研究中還發現了影響連翹產量的另一個因素——修剪。
“連翹長勢非常快，野生連翹枝條經常交雜瘋長、互相遮陰，消耗了大量營養，導致果實產量不高。”謝曉亮說。
謝曉亮聯想到果樹修剪，即通過修剪來保證樹形和樹枝上的營養。在此之前，很少有人嘗試通過修剪中藥材來增加產量，謝曉亮研究發現，其實中藥材也需要修剪。他經過反復嘗試，最終建立了多主枝開放型和枝條攔腰一剪的傻瓜式修剪方法，方便農戶掌握。
在研究過程中，謝曉亮團隊還通過化驗分析，確定了連翹的最佳采收時間：
8月初到9月初適合青翹采摘，9月中旬到10月底適合老翹采摘。在這期間采收的連翹，可以在產量和藥效之間達到很好的平衡。
如今，謝曉亮團隊已經建立了連翹“三不一剪”生態栽培技術模式：不澆水，通過挖魚鱗坑旱作雨養，依靠自然降水滿足生長需求；不施用化學肥料，依靠每年將適量落葉或雜草埋于魚鱗坑，增加有機質；不打化學農藥，依靠適當保留伴生植物，保持植物多樣性，避免形成大規模純林造成病蟲害的頻發；一剪是指連翹整形修剪，通過修剪控制連翹徒長旺長枝條、更新結果枝，提高產量和質量。
依靠連翹生態栽培技術模式，涉縣、武安、井陘等地的人工連翹種植面積目前已超30萬畝。未來，河北省人工連翹種植面積有望擴大到100萬畝。
春季，臨城縣趙莊鄉農民在山場上管護連翹。 河北日報記者 趙永輝攝
規模化種植帶動產業集群發展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涉縣偏城鎮桑棧村的山坡上，連翹怒放，滿山金黃。
望著遠處層層疊疊的連翹花，桑棧村村民高艷艷喜笑顏開：“這些人工撫育的連翹，可都是我們致富的搖錢樹。”
“去年連翹價格高，采收時節，村民們每天都會早起上山采連翹。一天下來，一個人能摘十來公斤鮮連翹，貴的時候能賣四五百元，便宜時也能賣200多元。”高艷艷說。
桑棧村附近的這片連翹林，只是偏城鎮大面積連翹種植基地的一小部分。2012年，以嶺藥業在涉縣偏城鎮投資承包10萬畝荒山，用于連翹集中種植，覆蓋包括桑棧村在內的20余個行政村。
“涉縣自然資源豐富，縣城西部太行山區生長著幾十萬畝野生連翹，這里長出的連翹質優效佳，是河北著名的道地藥材。但長期以來，野生連翹產量低、采摘難度大、采摘成本高等問題，制約著連翹產業的發展。”涉縣以嶺燕趙中藥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以嶺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宗建新表示。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以嶺公司在承包的10萬畝荒山范圍內，以桑棧村為分界點，以北建立野生連翹人工撫育基地，以南進行連翹人工種植。
“涉縣野生連翹分布范圍極廣，短時間內全部實現人工種植難度很大，因此需要野生連翹人工撫育和人工種植相結合。所謂人工撫育，即對現有的野生連翹資源進行人工干預，如清理坡面、修剪枝條、合理采收等。通過這一方法，可以有效提高野生連翹的資源利用率，實現低投入高回報。”宗建新介紹。
連翹的管理、采摘等過程，由以嶺公司雇當地百姓完成，并派駐技術人員常年開展技術指導。采摘完畢后，公司再以市場價向農戶回收。這樣既保證了連翹產量和品質的穩定，又實現了農民增收。
如今，在偏城鎮的10萬畝荒山上，連翹人工種植面積已達2萬余畝，人工撫育面積3萬余畝。
在同處太行山區的石家莊市井陘縣，連翹規模化種植也漸成趨勢。
“現在山上這一片連翹有9000畝左右，今年再種1000畝，就能達到1萬畝的規模。”在井陘縣南陘鄉的一片山坡上，井陘翹芷中藥材種植專業合作社負責人馬千海指著漫山遍野的連翹說。
井陘是石家莊唯一的純山區縣，野生連翹資源豐富。井陘縣洞陽坡村，又是謝曉亮團隊最早進行連翹人工種植試驗的區域，具有連翹種植的先發優勢。2011年，馬千海成立合作社，將部分撂荒的山地流轉集中，用于種植連翹等中藥材。
為保證藥材的品質，合作社種植基地不打藥、不施肥。在技術專家建議下，基地還安裝了噴灌設施，在5月份連翹生長的關鍵期，噴灌一次，促進連翹的生長。
“目前，我們基地有4000多畝連翹進入盛果期，預計可以收獲青翹果50多噸。到2025年，基地7000余畝連翹進入盛果期，屆時青翹果產量將大幅提高。”馬千海表示。
種植基地的發展還帶動了周邊村民的就業。“冬夏兩季，從事剪枝的村民每天收入80元至100元。去年收獲季節，有100多人在基地采摘青翹，采翹總收入超過50萬元。”馬千海說。
據介紹，井陘已初步形成了翹芷中藥材種植專業合作社、洞陽坡連翹基地、藏龍山連翹公園3個集種植、觀賞為一體的萬畝連翹中藥材園區。預計到“十四五”末，井陘將建成40萬畝集種植、育苗為一體的連翹道地中藥材產業基地。
河北省連翹種植規模不斷擴大，還要有與之匹配的青翹加工能力。
“連翹采摘時節，新采回來的鮮青翹要及時加工處理。蒸青，是加工的第一道工序。這道工序能起到殺酶保苷的作用，能夠鎖定連翹苷、連翹酯苷A的含量。”宗建新說。
“第二道工序是烘干，這樣能最大限度地保存連翹揮發油。”宗建新表示。隨后連翹被送到加工車間，過振動篩、去柄、過色選機，經過這一系列工序加工出來的連翹藥材才合格。
“目前，涉縣以嶺燕趙中藥材有限公司的加工基地，年加工連翹超1500噸，不但可以滿足公司自身需要，還有一部分銷售給其他制藥企業。”宗建新說。
據介紹，涉縣通過建立“黨支部+公司+合作社+農戶”聯動機制，發展連翹產業，不斷壯大連翹產業規模。目前，涉縣已引進以嶺藥業、成都中藥材天地網、河北桃晟堂等3家知名企業落戶，全縣308個行政村中已有182個村參與連翹種植與加工，參與農戶3.2萬戶，參與農民8.6萬人，人工種植面積達到13萬畝，年產青翹1500噸，年產值1.8億元。
涉縣連翹創意產品——連翹花瓶。 河北日報通訊員 楊彥忠攝
延伸連翹產業鏈條
“連翹渾身都是寶，農民致富少不了。”在采訪過程中，記者多次聽到這樣的順口溜。
事實上，連翹的用途并不只是入藥，它的花可以觀賞，嫩葉更是可以用來制茶。用連翹嫩葉加工、炮制而成的連翹茶，鮮醇獨特、湯色清亮、口感清新，有清熱解毒之功效。
“還有半個多月，就可以上山采連翹茶了。”3月19日，涉縣宋家村村民宋林元正在認真盤算著。
年逾六旬的宋林元是村里有名的采茶能手，每年4月，他都會進山采茶。“剛開始采嫩芽，嫩芽最值錢。4月中下旬開始主要是采葉子，從4月到5月，能采一個多月。最多的時候一天能采10來斤，每斤售價幾十元，這是我們開春后的一筆重要收入。”
當天采完的芽或葉子，會統一送到涉縣以嶺燕趙中藥材有限公司加工成茶葉。目前，由該公司打造的“連王古茶”品牌，已獲得廣泛市場認可。
在打造連翹產業的過程中，涉縣還開發出用于觀賞的連翹“花瓶”。
“看我們的連翹‘花瓶’，多漂亮！去年已經訂出去了300個，銷售收入近20萬元。”3月18日，涉縣河南店鎮會里村的一個大棚里，縣農業農村局高級農藝師賈和田興奮地向記者介紹。
這些“花瓶”高60厘米到1.8米不等，仔細觀察，每個“花瓶”都是由幾十株連翹編織而成，形狀優美、賞心悅目。
如此獨特的創意是怎樣產生的呢？賈和田告訴記者，一直以來，南方地區種植的紫薇“花瓶”很受市場歡迎。連翹枝條柔軟、花期長，和紫薇有相似之處，受其啟發，賈和田萌生了延伸連翹產業鏈條、生產制作連翹“花瓶”的想法。
2021年，賈和田找到會里村村民江風林，決定將這一想法付諸實踐。
“育條是最難的，3月份開始在土里培育，一株連翹只能留一個條，要不斷修剪，選擇最壯的一條，長到1厘米粗細、兩米來長，就可以了。生長到11月份，就要開始編織。”賈和田介紹。
起初編織沒有經驗，賈和田他們只能從外面購買特制的鐵網模具，找村里的婦女摸索著編織，像編花籃一樣把連翹條編成一個中間鏤空的花瓶形狀，再用塑料扎扣將交織的枝條扎好，等枝條長成一體之后再把扎扣去掉。
“一般來說，大的‘花瓶’需要32株連翹條編織而成，小的需要24株。‘瓶頂’設計造型可以開花，‘瓶身’能自然生長，待到花開時節，遠遠看去，就像一個超大‘花瓶’里插滿了花。‘花瓶’底是連翹的根系，用袋子兜住種在土里，長成后方便移栽銷售。”賈和田說。
“連翹生命力強，氣候適應性強，移栽之后成活率很高。”賈和田對自己研究開發的產品充滿信心，“按規格大小，每個‘花瓶’售價在600元到800元之間，可用于城市綠化、公園美化、庭院裝飾和文旅景區打造等。”
“目前，我們共培育了1000個左右連翹‘花瓶’，實行訂單生產，銷售區域主要是涉縣及周邊地區，后續我們將根據市場情況擴大產能、增加銷售額。”江風林表示，未來，他們將開發連翹籬笆、連翹葫蘆、連翹燈籠等后續產品，形成規模更大的連翹創意產業。（河北日報記者 王思達 陳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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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道地藥材到品牌藥材
中藥產業是河北省傳統優勢產業，河北中藥材在全國具有重要地位和影響。目前，河北共有中藥材資源1700多種，常年種植120種，其中道地藥材30余種。
何謂道地藥材？一般來說，道地藥材指在一特定自然條件和生態環境區域內所產的藥材，并且生產較為集中，具有一定栽培技術和采收加工方法，質優效佳，為中醫臨床所公認。
長期以來，以連翹、金銀花、柴胡、酸棗仁、黃芩、北蒼術等為代表的河北道地藥材，因產量大、質地佳而在全國享有盛譽。
近年來，河北省加快燕山—太行山道地中藥材優勢特色產業集群建設，全省人工栽培和野生撫育酸棗由5.8萬畝增加到30多萬畝，人工栽培連翹由4.2萬畝增加到30多萬畝，種植北蒼術由4000畝增加到7萬畝。其中，連翹和酸棗仁產量穩居全國第一。
不過，在采訪中多位業內專家表示，除中藥的產量和品質外，河北應更加重視中藥的品牌建設。他們認為，近年來各中藥大省的品牌意識越來越強，河北省中藥材從業者在大宗藥材生產中不能僅關注產量，一定要樹立品牌意識，通過獲取中醫藥標識類權利、注冊商標和域名等，促進中醫藥產業品牌化發展。
可喜的是，河北省多地已經在打造“冀藥”品牌方面有所行動。
此前，河北省發布了中藥材十大“冀藥”入選名單，包括連翹（涉縣、武安、井陘）、酸棗仁（邢臺市信都區、內丘、臨城、贊皇）、金銀花（巨鹿）、苦杏仁（平泉、豐寧）、黃芩（灤平、寬城）、柴胡（涉縣、康保）、天花粉（安國）、山楂（興隆、清河）、蒼術（隆化、青龍）、知母（蔚縣）。
據了解，未來河北省將進一步優化區域布局，發展道地品種，延伸產業鏈條，創新體制機制，拓展多種業態，大力發展道地精準藥材產業，全方位推進河北省中藥材產業高質量發展。
文/河北日報記者 王思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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