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鄉愁】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作者:李海培(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
“陂田繞郭白水滿,戴勝谷谷催春耕。”春天的田野,沉睡了一冬的泥土在雨雪的浸潤下變得酥松軟綿。清晨,父親扛著犁耙、趕著水牛,興沖沖地來到地頭。休養了一冬的水牛膘肥體壯,渾身蘊藏著使不完的勁兒,只待套上牛軛,聽鞭子在風中那一聲脆響……
父親從容、安詳地掌穩犁把手,水牛不疾不徐地拖著犁頭。那锃亮、尖尖的鏵口像一支筆,父親則是握筆的詩人,全部靈感聚集于筆端,在大地上書寫通往豐收之路的生動詩行。
常言道:“耕田如繡花”——犁頭不能太深,深了牛拉不動;也不能太淺,淺了下面的土翻不上來。犁頭所到之處,可謂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到了轉角處,父親“啵啵呢呢”地吆喝水牛調頭轉身、換行再來,人與牛配合得好生默契。深耕后的泥土環環相扣,流線般整齊排列著,準備接受陽光的洗禮。
4月5日,貴州松桃苗族自治縣,盤石村的村民在犁田。新華社發
翻耕好的土壤冒著熱騰騰的地氣,散發出特有的芬芳。此時,沉睡了一冬的折耳根、野芋頭也被翻了出來,引得幺妹提著小籃筐跟在后頭樂此不疲地撿拾。這個時節,大地成了一個神奇的舞臺,藍天做帷幕,白云為布景,金燦燦的油菜花、青翠翠的麥苗和敦實實的耕牛就是故事的主角,還有那催工的陽雀在枝頭上聲嘶力竭地叫喚著“修溝……淌水……”。
幾場密匝匝的春雨讓山間田野變得鮮活起來,灌木喬木吐出不少鮮枝嫩葉,葉面仿佛涂抹上一層清新的油彩,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耙田時,父親先給地里放滿水,然后用木耙反復耙。木耙釘有四五寸長的鐵齒,在水牛的拖拉下來回揉搓,將田泥搗弄得又碎又細,直至變成泥漿,再用抽板壘好田埂。父親說,壘田埂可馬虎不得,若是被黃鱔打洞漏了水,返工費力費事不說,還會耽誤農時。
耕作靠近河邊的水花爛田,父親往往選擇風和日麗的晴天。爛田多年被水浸泡,稀泥沒到人的大腿處,每一犁下去都頗費力氣,速度慢得好似蝸牛爬行。此外,還要把裸露出來的稻樁翻埋進軟泥里漚爛,變成養田的好肥料。耕完一塊爛田,牛變成了泥牛,人也變成了泥人。好在爛田只犁一次,插秧時再耙平就算大功告成。
遇上春旱的年頭,父親借用抽水機把水從低處的河灘抽往高處的田壟,或者給桶狀的戽斗拴上兩根繩子,找個幫手配合著一起戽水澆田。
耙好田后,父親會把圈里的牛糞用釘耙挖進糞箕抬出來,堆放在屋檐下發酵,再一擔擔挑進田里撒勻。如果是離家較遠的水田,就在山坡上割些嫩蕨萁,用腳踩進軟泥里發酵、腐熟,待田水呈黑色時,上好的綠色有機肥就漚成了。
無論是“春天深耕一寸土,秋天多打萬石谷”,還是“春耕不肯忙,秋后臉餓黃”……這些充滿經驗和哲理的農諺,無非在告誡我們:耕田如繡花,灑下一滴汗,收獲一粒糧——只有腳踏實地不偷懶,播下的種子才會生根、發芽、開花、結實,才會迎來豐收的喜悅和幸福。
如今,又到春耕時節。微耕機穿梭在田間地頭,極大地提高了勞動效率,農民早已從繁重的農事勞作中解脫出來,犁耙也進了農耕博物館。此刻,我的思緒卻飛回到家鄉的田野——那是一幅清晰得揮之不去的畫面:古老的犁鏵喚醒了沉睡的大地,催工的陽雀聲嘶力竭地朗誦著農諺;鄉親們把腰彎成弓的模樣,仿佛在親吻泥土,給大地梳妝;而那些散發著耀眼光芒的種子和秧苗,則蓬勃著生生不息的力量,搭上時代的列車一路飛奔,留下滿眼希望與滿心歡喜……
《光明日報》( 2023年04月22日?09版)
[ 責編:李伯璽]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