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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秀萍
小時候,賣冰棍的吆喝聲對我和弟弟有一種不可抵擋的誘惑力。只要聽見這聲音,我們就撒腿往家跑,央求大人給一角錢——一角錢能買兩根冰棍。大人高興就給,不高興就不給,有時他們兜里的確是一分錢都沒有。
不知何時,賣冰棍的和買冰棍的想出了好辦法——用雞蛋換冰棍。我和弟弟非常喜歡這種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吃冰棍的自由度瞬間提高了許多。再聽見叫賣聲,我們便心有靈犀地往家里的雞窩跑。有時母雞趴在窩里執(zhí)拗地守護它的蛋,我和弟弟便想辦法驅(qū)趕母雞,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一個雞蛋能換兩根或三根冰棍,如果是兩根,我們一人一根。如果換了三根,便口頭約定,誰吃完了自己的那根就可以吃第三根。那時我們是多么珍惜生活中的一點點甜,比如一塊餅干、一塊糖、一根冰棍。我不舍得把冰棍一口咬掉,而是慢條斯理地舔,盡可能延長享用時間。弟弟人小鬼大,我才吃一半,他就已吃完,毫不猶豫地吃起我手里擎著的第三根。最高興的一次是我們找到兩枚雞蛋,換了六根冰棍,終于能吃得過癮,也吃得從容淡定。
在物質(zhì)匱乏的童年時代,冰棍起著慰藉和療愈的作用。我們情緒不佳時,大人總會安慰說,等賣冰棍的來了,給你買冰棍吃喲。盡管這種話有時兌現(xiàn)有時不兌現(xiàn)。偶爾,在炎熱的天氣里我們不知是感冒了還是中暑了,渾身難受,無精打采,不玩也不鬧。大人突然重視起來,帶著我們?nèi)ス╀N社門前找賣冰棍的。我們坐在大樹底下吃冰棍,綠蔭如蓋,微風(fēng)習(xí)習(xí),花壇里的鮮花正在盛開,燦爛似錦。我們吃多少都可以,冰棍箱子就擺在眼前。說也奇怪,吃過冰棍后我們又恢復(fù)了生龍活虎的樣子。
我那時的理想是賣冰棍,或是當售貨員,以為賣什么就能隨便吃什么。但是,一部電影讓我的理想不那么堅定了。那是《黑三角》,具體情節(jié)我沒記清,卻牢牢記住了一位面目猙獰的女特務(wù),因為她是賣冰棍的!有一段時間,我看見賣冰棍的老太太,心里就會產(chǎn)生疑懼和聯(lián)想,甚至抑制了吃冰棍的欲望。
舅舅曾經(jīng)營一個小型冰棍廠,暑假我很樂意去舅舅家,那是我吃冰棍吃得最愜意的日子。我可以自由出入冰棍加工車間,觀看冰棍的制作過程,等待機器的轟鳴聲停止,吃上最新鮮的冰棍。很多人騎著自行車,馱著冰棍箱子到廠里上貨,有時還要排隊等候。舅舅回家商議把冰棍花樣翻新,再添加一些食材,于是我吃到了不少試驗品。
而今,冰棍和花花綠綠的各種冷飲不僅僅用來消暑,已成為人們一年四季都可享用的休閑食品。甚至,冰棍變身為餐桌上的一道菜——東北極富傳奇色彩的油炸冰棍,能讓人體驗冰火兩重天的飲食之趣。
前段時間,我重溫《黑三角》,驚喜地發(fā)現(xiàn)電影的取景地竟然是我生活的城市哈爾濱。我辨認出了上世紀70年代末的松花江南岸,辨認出了防洪紀念塔的塔雕和回廊,辨認出了老江橋和教堂,當然,也辨認出了江畔廣場上賣的老冰棍。現(xiàn)在,一些冰棍的包裝紙上刻意印著“老冰棍”三個字。老冰棍相較于各種時尚的雪糕顯然過于質(zhì)樸,在視覺和口味上對年輕人毫無吸引力,對我這代人則有著巨大的誘惑力。有那么一些時刻,味覺的記憶和早已忘懷的歲月纏繞在一起,許多平常的日子突然有了閃光的形態(tài),在心中迤邐而過。
《光明日報》( 2022年07月08日?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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