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蘊明(戲曲評論家、中國劇協原黨組副書記)
昆劇《曹雪芹》劇照
(資料圖片)
近日,由北方昆曲劇院創演的新編昆劇《曹雪芹》上演,該劇展現了別具一格、不同尋常的藝術樣態,贏得了觀眾的熱烈掌聲。
敘說才華橫溢、命運多舛的曹雪芹,自然離不開博大精深、百科全書式的《紅樓夢》。二者如何聯結?寫什么?怎樣寫?考驗每位編者的才情。該劇以《隱西山》《憶紅樓》《繪紙鳶》《逝香山》四幕構篇,由中年曹雪芹飽經世事滄桑、人生百態之后隱居西山寫起。面對蒼茫群山峻嶺,耳聽鐘鳴僧誦,在沉思中,曹雪芹兒時的歡快情景如在眼前:江寧織造府的繁華、“抓周”慶生、親朋祝賀的熾熱、少年曹雪芹與青梅竹馬的芳卿踏青放風箏的怡然天性……陡然間,家被官府查抄,族人奔散。少年寶玉、寶釵、黛玉等眾女子的倩影也一一顯身,于是伏案秉筆。
第二幕《憶紅樓》選了四個場景:寶玉遭賈政暴打,黛玉探寶玉;贈帕題詩;黛玉葬花;寶玉與寶釵大婚,黛玉死。第三幕前加了一個楔子,寫失散多年的芳卿歸來,與曹雪芹相聚、相依、相濡以沫。第三幕《繪紙鳶》設了三種情景:曹雪芹與西山百姓友好相處,為鄉鄰醫病,教他們繪紙鳶、助營生;周濟窮困畫家于叔度;拒絕高官王大人舉薦去皇家畫院獻藝謀生。第四幕《逝香山》,瘟疫肆虐,曹雪芹山中采藥以救眾生。深秋之夜,小兒病亡,夫妻凄苦相伴,悲嘆人生。曹雪芹仰首蒼穹,苦訴悲情,面對哀聲遍野,窮病百姓,空負一身才藝,救不了鄉鄰,救不了兒子,悲懷不已,壯志難酬。唯有一部《石頭記》表其心志,終于撒手塵世于芳卿懷中。
在全劇的這些情節安排上,我們可見作者獨具的藝術匠心:圍繞曹雪芹的生命行旅與心態歷程選取《紅樓夢》中相關主要人物的命運軌跡,與之巧妙地相勾連疊合,在著力張揚曹雪芹的貧賤不移、不阿權貴、磊落襟懷、濟世為民的精神追求與高尚人格的同時,表征了作家與作品間的生命肌理。
另外,該劇試圖尋求一種現代昆腔歌舞詩畫的藝術樣態。就全劇的藝術呈現而言,顯然與人們通常對昆曲的審美定式有別。該劇著眼于當代文化視域下的審美趨向,從“破圈”“跨界融合”之思維,強化了舞蹈、交響樂等藝術元素的融入。在力求營造寫意、傳神、詩化的藝術中,大量運用古典舞的群舞形態,造境、抒情、過橋、聯結、銜接貫通。與群舞相伴的是幕間唱、伴唱、合唱、群唱。再加以交響樂隊營造的厚重音境,給人們一種強勁的現代歌舞劇的審美快感。
半個多世紀以來,北方昆曲劇院始終堅持傳承與創新,打磨了南、北昆之優秀折子戲二百余出,力求精致入微。精心打磨上演《牡丹亭》《長生殿》《桃花扇》《西廂記》等經典。近年來,老、中兩代藝術家相繼謝世和退出舞臺,一大批青年才俊接續而來,他們向南、北昆諸多名家拜師求藝,南北相融,才藝益隆。劇院在新創劇目的選擇上,始終堅持與時代共振,與人們的審美需求相交匯,不斷推進藝術創新。
同其他劇種相較,昆劇最難于表現現實生活,而北昆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排演了《紅霞》《飛奪瀘定橋》《師生之情》;近年又排演了《陶然情》《林徽因》,以及外國民間故事劇《夕鶴》、現代寓言劇《偶人記》等,這些劇目在藝術樣式和舞臺呈現上與傳統有很大差異。獲得國內外廣泛聲譽的上下本昆曲《紅樓夢》的成功,可以說是積淀了幾十年守正創新經驗之藝術結晶。
《曹雪芹》可謂《紅樓夢》的承續與延伸。這個創作團隊,大都是風華正茂的青年。總導演兼編劇吳蓓、編劇王焱、導演羅靜文,很了解中外戲劇、舞劇、音樂等多種藝術品類,總導演吳蓓在全劇總體風格的把控與各類元素的交融、大框架與各局部的交織等方面也頗費苦心。將劇中曹雪芹與芳卿、賈寶玉與林黛玉兩對戀人的悲歡離合,鋪陳得渾然天成。
雪芹與紅樓,亦真亦幻,傳神見情。歌詞按律填詞,規范雅正,因景、情、人更替而生之伴唱、獨唱、對唱、聯唱、群唱等均顯其個性。唱腔設計為功力深厚的昆曲作曲家王大元,他又是著名笛師,熟稔場上之曲。所譜之曲守法而不泥古,沿情境而婉轉,深沉而流麗。飾演曹雪芹的袁國良是昆劇名家計鎮的弟子,他對人物性格心態的體驗與表現,悲憫而又曠達,演唱既保留其師韻致,更強化了剛勁挺拔、激越蒼涼的北昆聲腔特色。飾演芳卿的馬靖、飾演賈寶玉的翁佳慧、飾演黛玉的朱冰貞、飾演于叔度的張歡、飾演賈政的楊帆、飾演薛寶釵的王麗媛、飾演序曲女的張媛媛等,都是北方昆曲劇院的當家生、旦,可謂群星燦爛。舞美、燈光、音響、服飾、造型等各稱其職,陪襯合體。
昆曲之美的核心是“有聲必歌,無動不舞”。現代昆曲怎樣歌?如何舞?這只能通過藝術實踐來回答。總體來看,北昆新創演的《曹雪芹》,是一次成功的藝術創新實踐,盡管非完美無缺,有待繼續加工提升,但體現了北昆人的一種擔當、一種精神。
《光明日報》( 2023年02月15日?16版)
[ 責編:孫宗鶴]關鍵詞: